因为疫情停摆的315晚会，7月16日将再登舞台。

自1991年3月15日，中央电视台以震撼人心的形式呈现出315晚会以来，它成为一年一度的国民维权大会。作为央视联合国家政府部门为维护消费者权益主办并直播的公益晚会，29年来，它从未缺席。

315晚会是一年一度的舆论焦点，但是这个焦点正在逐渐失焦。百度搜索指数显示，从2016年起，315晚会当天的搜索指数连年下跌。

315晚会的影响力正在走低。它开始从国民期待的维权大会，变成了网友玩梗的“作秀大会”。有人提出质疑：十年如一日地曝光，问题又十年如一日地持续，315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是否应该被重新定义？在新的时代舞台上，谁来为它的落寞买单？

01 315选择性曝光成“作秀”，舆论影响成不了市场影响

复看近10年来的315晚会曝光企业，盘他Penta发现，315晚会侧重于曝光跨国企业，三星、苹果、耐克、麦当劳、无印良品等品牌都曾被点名，而对于本地企业似有忽略。近5年来，晚会对揭露互联网企业有所偏向，而对传统消费领域有所忽略。

2016年，澎湃新闻在315结束后发文《315重点曝光互联网公司 在华跨国公司松一口气》。时任新华社《经济参考报》首席记者的王文志在微博里吐槽：看完315晚会有点失望。一味突出新兴消费领域，忽略了传统消费领域，看上去很时尚，却忽略了消费中的一些重大问题。商品质量、食品安全、消费欺诈等方面的突出问题，并未得到根本改观。这些害人不浅、困扰国人的“硬问题”，为啥要刻意忽略呢？

如此选题方向，不禁让人质疑：315晚会选择曝光企业的标准，是什么？

即便考虑到一根稻草都有可能压垮本地小微企业，也不该只将矛头对准跨国企业。这与王文志吐槽的，突出新兴消费领域，看似时尚，难道传统消费领域就不值得关注，有异曲同工之处。

饱受诟病的，当然远不止于选题的偏向，更多地在于315晚会的曝光“治标不治本”。

2009年，315晚会曝光地方二级公路收费站乱收费，紧急整改后进行了高速改造，部分免费公路变收费公路，网友表示匪夷所思；2010年，投诉汽车4S店只换不修，但目前汽车维修行业依旧时有传出能换不修的事件，副厂件充原厂件等以次充好的现象也时有发生；2014年，老年代步车粗制滥造遭披露，可时至今日，在中国绝大多数三四线城市，这种老年代步车乱穿马路、随意通行、逆向驾驶依旧屡禁不止。到了2015年，315晚会再次曝光4S店小事大修……

从10年至19年间，汽车行业仅有2年未上榜。在今年315晚会开播消息公布后，使用微信搜索“315”，其中预测一定会出现曝光的行业中汽车行业依然高居猜测榜单。

年年曝光却几乎年年榜上有名的车企，曝光后销量却依然稳步增长。2013年，晚会曝光大众汽车DSG变速器存在技术缺陷，当时在中国大陆，所涉及的车辆就超过50万辆。曝光后大众汽车公司及其合资企业共召回了38.4181万辆汽车，造成损失6亿美元以上。可数据显示，从2013年开始，大众汽车销量稳步上涨，上海大众与一汽大众纷纷跻身2013年销量前三。

另一个是日常生活中我们都饱受困扰的“网络刷单”——要么你曾经收到过邀请你刷单的信息，要么你曾经被刷单的产品欺骗过。作为非法的商业模式和营销行为，大学生、年轻人及无业群体都是刷单类案件的高危群体。2016年，网络刷单被315晚会曝光。此后，网络刷单行为从此灭绝了吗？不仅没有，反而演变成为了更庞大的欺诈产业链。

或许，315晚会在公信力以及舆论传播上有较大的影响力，但是大众汽车的销量增长、网络刷单的不退反进至少意味着，315晚会不代表市场终端的影响。

02 新媒体时代无处不在的“315”，“晚会”难免隔靴挠痒

有媒体盘点，曾经的315晚会“盛况”：

1998年的315晚会，对传销活动进行了彻底曝光，促成了传销这一行为在当年4月21日被政府明令禁止；2007年的315晚会，报道了一种名叫“藏秘排油”的减肥茶，利用明星代言擅自更改广告审批内容，夸大产品效果。两年后，国家明确了食品安全法，明星代言食品广告将承担连带责任……

彼时的315晚会，不仅是催促商家个体整改，更是推进一个行业、一个体系的改变。它认清了所谓的“消费”，不仅涉及的是交易双方的行为，还涉及了支撑交易正常运转的法律和制度，可以说是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宏观政府职能在发力。

相比之下，如今的直播整改、突击检查，反而带着“做作”的意味，隔靴挠痒，没有解决核心诉求。道歉、公关成为315晚会后的套路，外人看315晚会，反而期待起了第二天的公关手段大盘点，事件背后的处理却未见真章。

但只怀念过去的“彻底”，对315晚会也是不公平的。它的式微与时代的改变不无关系。

在新媒体时代，举报、维权的方式多元，315变得无处不在。光在微博中搜索“维权”，就能看到近7000多万条相关内容，并有法院、律师、协会等主体参与其中，有专门的维权主页、话题。

日常投诉、随手举报、电话网络维权，让新时代网民选择变多、渠道多元，曾经雄霸一年的晚会，难免变成网民口中的“隔靴挠痒”，毕竟一年一次，再大的影响也无法覆盖365天的情绪和需求。

315晚会也在跟着时代的步伐改变自己。

2017年，315晚会不再设现场的举报电话，改为互联网全平台举报，也不再实时公布举报数量。这是因为，由国家工商总局建设的全国12315互联网平台在当天晚会上正式上线，12315举报平台全线支持互联网。这是315晚会的一大突破。相关部门也希望，让日常维权的渠道畅通，而非把问题集中在一年一场的晚会上。

发达的媒体，也让观众告别了过去的“守着一台节目、读着一张报纸”的习惯。现在每天我们都可以在媒体上接触到消费安全的曝光与监督的内容，某种程度上也削弱了315晚会独有的权威。

此外，我们也要看到，时代改变也意味着，消费安全标准在提高，内外力量在促使问题逐渐被解决，想在其中找到真正“落地见血、掷地有声、传播广泛”的选题和黑幕，需要极大的投入。

另一个时代变迁是，传统媒体也在式微。广告收入锐减，开放赞助的电视台在维权关面前，还有生存关先要闯。于是，人们调侃，广告费给足、公关门把严，315才能高枕无忧，似乎也不无道理。

03 传统语境在互联网环境下的表达，自嗨、公关胜过维权、改变

回顾315晚会的式微，2013年一波明星发微博却自带时间的事件，无法被绕开。

2013年，也是315晚会被质疑造假的开始。那一年，315晚会邀请了各路名流对曝光案例进行点评。其中，演员何润东发布了一条痛斥苹果的微博，却被发现文末缀有“大概8点20分发”的指示。尽管事后他解释是账号被盗，但几乎在同一时间，还有多位名流集体发了相似点评，被怀疑是为315晚会造势。

本身打假，却被质疑作假，315晚会更多变成公关、企业的拉扯。

通常，阿里巴巴、京东等电商企业会在315晚会临近时成立315特别小组，名字各有特色，功能则大同小异，全司联动，应对315晚会的“曝光”——晚会一曝光，产品就下架。2019年，央视这边曝光虾扯蛋的辣条生产环境恶劣，那边就有媒体记者表示，在315晚会曝光后，淘宝已将“虾扯蛋辣条”下线，京东也无法搜到该商品。但下文呢？平台是否会因此而重新调整甚至提高自己的商品上架审核标准？无从得知。

没有下文的315晚会，观众自然不买单。如果一台影响全国的晚会，最终得到的回应仅是被曝光的少数几个企业受到惩罚进行整改、电商企业相应下架产品，那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

而在传播方式巨变的今天，央视依然采用的是若干年来一成不变的节目制作方式——通过暗访制造极为触目的视角效果，以赢得节目更广泛的传播，甚至有报道显现出极端的不专业，也让其权威性大可折扣。在无印良品的曝光上，央视就因错误的举证方式，受到了舆论的诘问。

央视和其他中央媒体在中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但这种话语权需要可持续地强化，而非自我削弱。在传统媒体生与死的关口，即便背靠大树好乘凉，315晚会也有自己的痛。这个痛是受到资本左右的选题、受到公关介入的权衡、受到传统媒体视角表达的影响。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有将消费者权益放在心上，每天都可以是315。但如果只有在315这天才注重消费者权益，那说明这些企业早有预备着一笔名为“315”的预算。这是一个讽刺但的确真实存在的现象。

无论让它落寞的原因何在，根源一定是真正大规模的曝光与投入，应该匹配的是从上至下的处理与改变，而非停留在作秀的“当下处理”，实则高拿轻放。315晚会必须自我突破，才有可能重获新生：它不应是一个电视台的一台晚会，而应是主管部门的一系列行动。

年年打假维权，年年还有权益需要维护。315晚会的意义，是为了提高消费者的维权意识，告诉消费者，国家有维护消费者权益的监管部门，也有相关政策，并且有治理的决心。这个意义，永远有价值，但请别让这种价值传递，因为外在因素，而变得微弱，几不可闻。